赵永升: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重新全球化”
世界贸易组织在9月12日发布的年度世界贸易报告中警告称,“贸易、商业碎片化的初步现象”正在出现,并在全球范围内“威胁到国际贸易的增长和发展”。由世贸首席经济学家撰写的这份报告主张“重新全球化”。其实,在该报告出台之前,多年来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已有诸多经济和贸易领域的专家学者、决策机构和其他相关组织,对全球化可能出现的“逆全球化”和“碎片化”现象颇有担忧。笔者认为,世贸组织当下对全球化面临的挑战提出警告,恰逢其时,是对全球经贸究竟何去何从敲响了一记重重的警钟。
有三个基本问题需要厘清:一是“为何至今”,即二战后的国际经贸秩序为何得以维持至今?二是“为何此时”,即“逆全球化”和“碎片化”现象为何此时强烈冲击着既有的国际经贸秩序?三是“为何此地”,即这些现象归根到底为何主要源自美国当下对中国的遏制打压?
一是“为何至今”。二战后,世界先复苏后增长,当时的国际经贸规则和秩序总体还是由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阵营制定的。换言之,之前的“全球化”是基于西方规则和意义上的“全球化”。尤其是在柏林墙倒塌、苏联解体之后,世界两极政治格局迅速转变为由美国主导、欧洲跟从的单极政治格局。
特别是新独立的东欧国家,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遇到严峻的政治变革和经济困境等难题,加之后来在多个地区乃至世界范围内的数次金融和经济危机,进一步加剧了它们的发展难度。这一切同时进一步加强了美国及其盟友在全球经贸中的霸主地位。
二是“为何此时”。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在西方主导的国际经贸秩序中,经贸结构和主体均发生巨大演变,简而言之,是原先的廉价原材料和高价工业品之间的“后殖民地式经贸模式”难以持续。从利润角度看,作为发达经济体的工业国家越来越难以享受到廉价的原材料,而作为欠发达经济体的农业国家在实现工业化之后,迫使发达国家对工业品大幅降价,欧美的利润空间因此快速收窄。从市场竞争角度看,落后经济体的工业化使广大亚非拉国家在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上拥有较之发达国家更为突出的优势,尤其在多数低端产品和部分中端产品上,欧美几乎全线溃败。
三是“为何此地”。在了解“为何至今”和“为何此时”之后,对“为何此地”即为何最终归结到美国遏制打压中国的问题上,就不难理解了。如上文所述,原先的“全球化”由西方主导、远非完善,但基于战后半个多世纪的政治经济格局,由西方制定的国际经贸规则和秩序总体是相对稳定的,也在相当程度上推动了战后的全球经贸发展。然而,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无论在国际经贸交易份额的量上,还是在国际工业价值链的质上,都占据越来越大的比例之后,华盛顿单方面认为其维系半个多世纪的世界“单极霸主”地位受到严重挑战,遏制中国就成为从特朗普政府到拜登政府的对外要务。
概而言之,原先的国际经贸规则和秩序是由美国及其盟友制定的,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在半个多世纪的全球经贸中更多是西方规则的执行者;而如今,恰是美国试图推翻自己一手制定的国际经贸秩序,因而世贸组织警告的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逆全球化”和“碎片化”,若论祸根,皆由此而起,需要引起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警觉。
当然,世贸组织倡议的“重新全球化”抑或“再全球化”,在笔者看来,此全球化非彼全球化。毕竟时代已不同,国际经贸格局已大异,尤其是南北国家在国际经贸格局中的量和质的比例早已今非昔比。如果需要“重新全球化”,那么它应当是基于各个经济体的科技价值和经贸实力、秉承实现经贸公平、公正和可持续原则的全新的全球化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所谓的“贸易碎片化”和“逆全球化”,未尝不是一个不破不立的机会,一种由世界上最多数经济体参与的、全新的全球化或将由此构建。(作者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研究员、法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