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军:清晰亮明中国的“全球南方”身份
最近几年,国际社会悄然出现“全球南方”地缘政治新概念,并快速崛起为新的国际政治群体。在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变乱交织的背景下,“全球南方”现象为观察和分析当今世界格局演进提供了新视角。
中国天然属于“全球南方”
如何看待与处理中国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关系,是新中国几代领导人念念于心的根本战略问题之一,更是中国外交的重中之重。厘清从“中间地带”理念的提出,到宣布并定位中国是“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历史演进脉络,对于清晰确定中国与“全球南方”关系十分必要。
早在1946年,针对二战后美苏迅速转向冷战对峙,中国内战一触即发的战略形势变化,毛泽东主席在与美国记者斯特朗谈话时首次提出“中间地带”理论。即美苏之间隔着欧、亚、非等许多资本主义国家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构成的中间地带,中国在”中间地带“之中。这一观点在此后的几次谈话中得到深化。
随着上世纪50至60年代冷战格局不断加剧,大国关系波诡云谲,世界非殖民化运动暨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亚非拉新兴国家崛起,一时间诸如不结盟运动、七十七国集团等“中间地带”国家组织破茧而出。世界格局的深刻变化推动了毛泽东对国际战略大势判断与认识的深化,1963—1964年他提出“两个中间地带”论点。两个“中间地带”,一个是广大亚、非、拉国家,一个是欧洲、日本、加拿大等对美国不满意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同第二中间地带国家之间正在进行“控制和反控制的斗争”。1974年,毛泽东冷静面对中苏关系破裂、美苏争霸格局形成的严峻形势,经长期思考最终清晰提出三个世界理论,并将中国定义为第三世界国家。在此基础上,中国外交政策作出重大战略调整,打开了全新局面,为后来改革开放开拓出良好国际环境。
上世纪80年代国际大形势发生了根本性战略演变。大国关系快速调整,发展中国家成为全球最大政治经济板块。中国开启改革开放新征程,发展中国家也成为中国外交的主要方向。当时邓小平同志指出,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和平问题是东西问题,发展问题是南北问题。显然,东西问题是指美苏争霸,并不包括中国,而中国改革开放面临的是发展问题,自然包括在南北问题之中。随着冷战结束和两极格局的消失,东西问题逐渐退出,“第三世界”概念逐渐为发展中国家概念取代。中国政府多次强调自身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一基本外交立场表述一直延续至今,其间并不因中国综合国力的改变而有任何变化。一部新中国外交史告诉我们,从“中间地带”到“最大发展中国家”,今天的中国天然属于“全球南方”,这也是中国外交题中应有之义。
“全球南方”正深刻影响国际格局重组
在国际战略博弈加剧的大背景下,“全球南方”地缘政治新概念快速升温发酵,吹响了发展中国家的“集结号”,迅速成为国际战略格局与秩序重组的重要变量,也提出了中国如何顺势调整同发展中国家关系的新课题。
俄乌冲突成为当前世界格局的战略转折点。美西方试图以此裹挟“全球南方”国家并胁迫其选边站队,却遭到大批“全球南方”国家抵制。他们不支持美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坚持自身的外交独立性,强化“不结盟”的政治立场。乌克兰危机导致“全球南方”发展环境恶化,包括推高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加剧粮食安全风险、加大发展中国家债务偿还压力,严重阻碍后疫情时代“全球南方”的经济复苏。这就加强了“全球南方”面对乌克兰危机和其他全球性问题时的共鸣共情。“全球南方”已不再单纯以发展为权衡指标,而成为一个更趋复杂的地缘政治群体,其独立自主发展诉求上升,开始在几乎所有全球重大议题上独立表达自身立场,在当前大国博弈日趋紧张的格局下,展现出对全球议题越来越大的话语权和战略影响力。
有媒体认为,“全球南方”将决定世界的未来。令人瞩目的是,在“全球南方”大旗下齐集了一批中等规模国家或地区强国。例如,亚洲的印度、印尼、土耳其、沙特等;非洲的埃及、南非、尼日利亚等;拉美的墨西哥、巴西、阿根廷、智利等。这就使“全球南方”这一新的地缘政治群体“去西方化”“去大国化”意味浓厚,也昭示了区域化发展趋势对全球政治的强劲影响力。印度、巴西等主要新兴大国积极谋求对“全球南方”的主导权。印度自诩为“全球南方”的领导者。卢拉再次当选巴西总统后表示,将重振南方共同市场,并以此引领“全球南方”合作。目前,在西方叙事中不时出现“中国与印度争夺‘全球南方’领导权”的说法,这应当引起足够的警惕。
“全球南方”战略价值不断显现,已成为大国战略博弈对象。值得注意的是,美西方国家在认领自身“全球北方”国家身份的同时,非但未排斥“全球南方”,反而顺水推舟提出要与“全球南方”国家一道,维护所谓“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试图借此对付俄罗斯,应对“中国带来的挑战”,摆明了要把“全球南方”国家拉过去。
今年1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华盛顿发表演讲,声称“如果西方被‘全球南方’抛弃,将会沦为少数派,不利于解决政策性问题”。岸田强调,“将加大对‘全球南方’事务的介入力度”。2月举行的慕尼黑安全会议对“全球南方”议题给予了足够关注,设置“南北合作”专场讨论,强调西方要争取“全球南方”。《2023年慕尼黑安全报告》用较大篇幅聚焦“全球南方”议题,“全球南方”一词在报告中共出现55次。5月七国集团(G7)广岛峰会邀请印度、巴西、印尼(东盟轮值主席)、越南、科摩罗联盟(非盟轮值主席)、库克群岛等国家领导人作为对话伙伴与会,并将加强与“全球南方”国家关系纳入峰会主要议题。
由此可见,西方国家试图通过加大投入、提供发声平台,甚至直接干预一些国家的内政与外交事务,以拉拢“全球南方”,并通过扶植某些发展中国家盟友扮演“全球南方”领导者的角色,以实现对“全球南方”事务的控制。
必须高度关注美西方政治操弄和炒作“全球南方”概念。西方舆论正试图建构一个分裂的世界秩序——一边是中国和俄罗斯以及伊朗、朝鲜等国,另一边是欧洲和北美,“全球南方”在中间。从而在地缘政治层面,把中国排除在“全球南方”之外,进而达到分裂发展中国家政治板块的目的。
尤其要警惕充满恶意的“全球东方”概念。冷战时期,所谓“东西方”是以美苏划线。此番“全球南方”概念的提出,是否内设了什么“全球东方”的概念,意图以所谓“全球东方”把中俄伊古朝等国恶意归在一类,制造什么新的“全球东西方对抗”游戏,对此须足够警惕。中国绝不重蹈冷战时期的覆辙,绝不会落入冷战式的大国战略对抗陷阱。
警惕有人想将中国从“全球南方”剥离
今天,中国属于“全球南方”既是理所当然,也已是水到渠成之事。笔者认为,面对美西方的分化和“将中国从发展中国家剥离”的企图,我们应积极正面对待和接纳“全球南方”提法,亮出中国是“全球南方”组成部分的身份,掷地有声地告知世界: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当然也是“全球南方”国家的一员。我们要坚定站在“全球南方”群体中,增进“全球南方”国家群体凝聚力。中国再发展、再强大,也始终是“全球南方”的组成部分。
日前在南非成功举行的第十五届金砖国家峰会,成为一次强化“全球南方”国际形象的盛会。金砖合作机制迎来扩员时刻,沙特、埃及、阿联酋、阿根廷、伊朗、埃塞俄比亚正式获得邀请成为金砖大家庭成员。据悉,包括此次受邀加入金砖大家庭的6国在内,共有40多个国家不同程度地表达了加入的愿望,20多个国家提交了正式申请。这充分反映出,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的形势下,广大发展中国家推进团结自强、捍卫多边主义、维护国际公平正义、完善全球治理的共同心声。
可以说,“全球南方”是中国和金砖成员国家的天然属性。应抓住“全球南方”国家“求增长”“谋发展”的核心诉求,顺势深化南南合作,完善升级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在今年接下来的二十国集团(G20)峰会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等重大外交空间,聚焦于后疫情经济复苏、俄乌冲突劝和促谈、联合国及世界贸易组织(WTO)改革、全球气候变化谈判等重大全球议题,聚拢“全球南方”国家的立场共识,形成相互支撑的政治话语力量。
在这一背景下,我们要讲好“一带一路”倡议旨在将“全球南方”国家团结起来,建构新型伙伴关系网络、改革现行国际秩序的故事。同时,向国际社会表明,美西方的挑拨分化不会起作用,中国无意全球南方领导权之争,愿意与印度、巴西等国一道,积极推进金砖国家与“全球南方”国家共同发展。笔者认为,在适当的时机下,中方可联合印度、巴西、南非、印尼、埃及等国,共同发起举办第一届“全球南方”峰会,向世界展示“全球南方”的凝聚力和国际新形象。(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全球治理与发展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