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光海：仰人鼻息，谈何自由
2023年4月27日，在美国进行国事访问的韩国总统尹锡悦，于美国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从其演讲内容可以看出，尹锡悦本人已经对美国“爱之入骨”、“马首是瞻”了，所以借演讲之机对美国极尽讨好取悦之能事，是再正常不过了。结合此次演讲内容以及尹锡悦上台执政近一年来的施政表现，笔者想就尹锡悦的此番演讲以及在访美过程中做出的一系列言行和表态谈一谈几点看法。
第一，尹锡悦对美国的一味感谢、一味讨好、一味顺从，实际上是建立在对美国的错误认知上。美国所谓的支持韩国、援助韩国、保护韩国，其根本目的不是真正为了韩国好，而是为了维护和争取美国的自身国家利益，韩国只是美国维护和实现其自身利益的一个“工具”和“棋子”而已，而尹锡悦却错误地将其视为是美国对韩国的支持和帮助。就拿韩国民众和韩国企业最近特别关心关注的《通胀削减法案》和《芯片与科学法》对韩国相关企业造成的影响为例，美国出台这两项法案的根本出发点就是美国优先主义，以便让更多的外资和跨国企业到美国投资建厂，增加税收，增加就业，防止核心技术外流，以确保美国在该领域的优势和垄断地位。至于自己的盟友——韩国企业（三星电子、SK海力士等）在上述两项法案实施过程中遭受的损失和冲击，美国并不关心，只是在口头上予以理解和重视，并未采取实质性解决措施。
就在尹锡悦访美一周之前的4月17日，美国财政部公布了有资格获得美国电动汽车税收抵免的车型名单，韩国现代、起亚等外国品牌车型无一入选，而获得资格的16种车型全部是美国品牌，包括特斯拉、福特汽车、通用汽车等。消息一出，韩国民众和韩国相关车企很是担忧和茫然，因为美国制定的有关原材料来源、电池组件的制造与组装地等新规，实在是让韩国车企在短时间内无法满足。如此一来，韩国相关车企的车辆因得不到税收抵免，其在美国的价格竞争力就会下降。同样，因美国存储芯片制造商美光科技在华销售的产品涉嫌安全风险隐患正接受安全审查之际，美国竟要求韩国政府禁止韩国企业向中国销售芯片产品，生怕美国企业的空间被压缩，并被韩国抢走本应属于美国的市场份额和利润。这是多么地没把韩国放在眼里，又是多么蛮横地向韩国企业提出不符合市场规范和逻辑的无理要求。此次尹锡悦虽高调率领韩国企业界和财界的主要负责人访美，但在《通胀削减法案》、《芯片与科学法》等涉及韩国企业投资、产品销售、技术升级等核心利益问题上并未与拜登政府达成实质性协议。而美国通过让尹锡悦进行高规格的国事访问、举行盛大晚宴、在国会演讲、给予小恩小惠等方式，一方面满足其虚荣心理，一方面促其继续为美国利益服务，充当美国的棋子。不知被美国忽悠和哄骗的尹锡悦，回国后会否冷静下来，对美国给予的所谓承诺和支持进行思考与分辨，并为自己的错误认知进行深刻反省。
第二，在自由、民主等议题上，尹锡悦虽高调强调其重要性和意义，但在其国内治理和具体施政方面却是说一套、做一套，搞双标行为。对于自由、民主的重要性和意义，尹锡悦似乎有着超过历届韩国总统的理解和认知。在其就职仪式演讲稿中，仅自由一词就出现了30多次；在去年光复节致辞稿中，自由一词也出现了30多次；而在此次美国国会演讲稿中，自由一词与民主一词相伴，竟然出现了40多次。我们看一段其在美国国会演讲中对自由与民主的阐述：“今天，我们的民主正面临危机。民主是一个共同体的政治决策制度，以保障自由和人权。这样的决策要基于事实和自由形成的公众舆论。”说得很好，说得掷地有声，说得好像真那么回事。但是，尹锡悦在其国内治理和具体施政方面又是怎么做的呢？我们以今年3月初尹锡悦政府推出的有关二战强征劳工问题代偿方案来举例。为了尽快与日本搞好关系，并迎合美国的期待与要求，尹锡悦政府竟然在未与二战强征劳工受害者进行沟通与谅解、更未得到广大民众和舆论的支持下，匆匆公布并实施所谓的代偿方案，引起了受害者当事人及韩国民众的强烈反对和抗议。这与尹锡悦总统在演讲中义正词严地提出“民主是一个共同体的政治决策制度，以保障自由和人权。这样的决策要基于事实和自由形成的公众舆论”完全背道而驰啊。难怪此事件一出，尹总统的支持率就直接降至30%以下，这恐怕是韩国民众对尹锡悦总统不尊重民意、不遵守民主制度规矩，“任性”用权的最有力回击。
另外，对于自由、民主的价值和意义那么重视的尹锡悦是如何对待韩国的在野党和政见不同的人士的呢？大选期间，为赢得选民的支持，尹锡悦候选人大谈协同治理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然而，上台之后不仅没有采取任何协同治理的举措，还利用总统的权力和影响力，对在野党代表人物及政见异己人士进行打压甚至是加以莫须有的罪名，严重违背了自己强调和重视的自由与民主之精神。这种说一套、做一套，搞双标的人，怎么能够配得上大谈特谈自由与民主所倡导的价值精神呢？另外，对美国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仰人鼻息的人，有什么底气谈自由和民主之精神？他的自由之底气从何而来呢？
第三，将韩国的安全、发展权利全部“寄托”在美国及韩美同盟身上，不仅矮化和弱化了韩国的地位和作用，更为重要的是丧失了国家和民族的独立性与自主性。韩国在摆脱日本帝国主义殖民及战争的苦难和创伤后，凭借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和斗志，通过几代人的奋发努力，终于将国家建设成了繁荣富裕的国家。如今，韩国已成为世界第10大经济体，人均GDP达到3万多美金，以“韩流”为代表的流行文化享誉全球，被联合国贸发组织认定为发达国家等等，这些成绩的取得虽然有外部因素的助力，但主要还是韩国国家治理有方、民众自我和自主意识强，能够审时度势地借用外部有利条件和环境，实现国家的发展战略。而且韩国的发展经验也得到了世界很多国家的认可，并成为许多国家仿效和学习的对象。然而，正是由于韩国至今没有摆脱美国的影响和“控制”，即便取得了“耀眼”的成绩，其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形象依然受到不同程度的折扣和损害，这与韩国的国家定位及与美国的关系设定有直接关联。这可能是韩国今后在增强国家自主权和独立权以及提升国际形象方面需要克服和解决的最重要课题。
尹锡悦政府上台以后，根据韩国的综合实力和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提出了将韩国打造成“全球枢纽”国家的发展战略。这一战略构想的提出，也应该是韩国独立性与自主性的集中体现，不应被任何外部力量所影响和控制。然而，尹锡悦政府采取的将韩国的安全、发展等权利全部“寄托”和“依赖”于美国及韩美同盟身上的做法，实在是让人费解，更看不懂尹锡悦总统到底要把韩国引向何方？凭靠现实拥有的地缘优势和禀赋，韩国完全可以走独立自主或者均衡路线，这对于韩国而言更加有利。而采取向美国“一边倒”的政策，成为美国的附庸，不仅矮化和弱化了韩国的地位和作用，尤其是失去了“左右逢源”的机会，这对韩国现实国家利益来讲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尹锡悦的这种想法与思路，其实是暴露了其不自信、缺乏自主意识、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的心态，而且与其提出的将韩国打造成“全球枢纽国家”的发展战略自相矛盾。因为在美国人眼里，韩国能不能成为“全球枢纽”国家并不重要，他们看中的是韩国能否为美国的国家利益服务，成为美国需要的“棋子”和“工具”。所以，为拉拢韩国，美国也会给予韩国一些甜头和小恩小惠，使其误认为美国是他的“坚定”盟友和支持者。这一点尹锡悦是绝不可能看到和想到的。
第四，尹锡悦标榜的访美最大成果——美国给予最有效的延伸核威慑保证，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与变数。在当前无核化谈判进程陷入僵局、半岛局势持续紧张对峙的情况下，从美国“索要”具有实质性意义的延伸核威慑保证，是尹锡悦此次访美的最重要内容之一，同时也是其可以向韩国内展示和炫耀访美成果的最重要标志之一。然而，通过分析韩美首脑会谈后公布的有关延伸核威慑的《华盛顿宣言》具体内容来看，美国给予的所谓延伸核威慑保证空洞而无实质内容，再一次暴露美国对韩国的“玩弄”和“严厉控制”。《宣言》中提及的关于在韩美间设立“核磋商小组”（NCG）的内容，仔细看来与北约“核计划小组”（NPG）的定位和职能大有差别，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况且这一磋商机制与此前韩美间设立的延伸威慑战略协议机制（EDSCG）职能相似，协商内容也大体相同，看不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对于“核磋商小组”的设立，韩国国内也有许多质疑和不解之声。尤其对于该小组能否发挥实质性威慑作用，保护韩国安全持怀疑态度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国民力量党前议员刘承旼在其脸书批评《华盛顿宣言》，没有国民期盼的改变当前半岛局势和游戏规则的实质性内容。
此外，美国承诺向半岛海域派遣战略核潜艇、共享相关信息、共同进行模拟演练等，也不是什么新鲜内容。然而，尹锡悦本人却如获至宝，高度亢奋，认为《华盛顿宣言》是此访取得的最重要成果，而且美国给予的保证能够给予韩国足够的安全和保护。而实际上美国给予的延伸核威慑不仅保护不了韩国，对于当前陷入谷底的无核化谈判和紧张升级的半岛局势反而起到了负面影响。美国人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蒙骗了尹锡悦，使其误认为美国在用前所未有的军事力量在保护韩国、支持韩国。殊不知，美国其实是在利用此磋商机制控制和影响韩国政府，使其在核问题上不盲动、不冲动，一切听从美国的指挥和安排。
从尹锡悦此次访美过程及结果来看，看似美国给足了尹锡悦面子——接待规格高、场面热闹、公布宣言等，但尹锡悦实际得到的却少得可怜。所以，从韩国角度而言，尹锡悦总统的此次访美是不值一提的，反倒是尹锡悦总统为极力迎合和讨好美国做出的一系列恶言恶行，在给韩国带来风险和挑战的同时，也拉低了韩国的地位和国格，让世人大跌眼镜，而且进一步加深了韩国是美国的附庸和棋子的印象。（本文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