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钟：警惕东亚产业链出现非正常重构
由于美国不断施压亚太盟友配合其实施对华半导体等高科技产业的围堵，东亚产业链正遭遇巨大挑战。2月28日拜登政府在火奴鲁鲁与日本和韩国共同启动了一项新的美日韩经济安全三边对话机制，旨在就提高关键和新兴技术、半导体、电池与关键矿物的供应链弹性，协调保护敏感技术的措施等问题展开讨论并形成具体合作方式。在此之前，出于同样目的，美国还与韩国、日本和中国台湾一道于2月16日在“芯片四方联盟”框架下召开了首次高级别官员虚拟会议。上述种种措施表明，美国通过联合盟友破坏东亚地区既有跨国产业链，进而构筑一套不包括中国在内的半导体全球产业链，已进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这一趋势如果最终变为现实，势必将对东亚基于市场效率的传统区域产业链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过去几十年，东亚产业链一直遵循市场竞争规律快速发展，各国依据自身比较优势参与其中，从早期的日本主导到新世纪之后的中国引领，东亚各国充分享受着区域产业分工与合作为本国带来的机遇，你追我赶，相互之间形成了日益紧密的经贸依存关系。发展过程中，随着国家之间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东亚产业链的结构与形态也随之调整，从而在推动先发国家产业不断升级的同时，也让后发国家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学术界常用雁型模式形象地描述这种给东亚带来巨大经济奇迹的区域性增长范式。
然而，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美国出于对中国全面超越自己的担心而开始对华实施高科技产业“脱钩”，试图以此将中美技术差距控制在尽可能大的范围。美国以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对美国技术的依赖为“人质”，要求这些国家和地区加入其限制中国高科技产业发展的队伍。随着美国限制措施的不断增加，曾经难以想象的东亚半导体产业链逆市场规律的重构可能将变为现实。尽管韩国和日本半导体产业对中国市场高度依赖，但在美国“胡萝卜加大棒”的威逼利诱下，它们有可能不得不屈服于美国的安排。此前，美国已率先联合日本、荷兰，通过秘密谈判就日荷两国限制对中国出口先进芯片制造设备达成协议。这种背景下，作为美国的东亚盟友，韩国恐怕也将难以违抗美国意志而最终妥协。
由于半导体是信息技术产业的核心，美国及其东亚盟友在半导体产业链方向的对华“脱钩”将产生广泛影响。首先，会对东亚各国的半导体产业造成巨大冲击。以韩国为例，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市场，2021 年韩国大约有500 亿美元的半导体收入来自中国，占了韩国半导体出口的39%以上。然而，在美国日益严格的限制下，2023年1月作为韩国最大出口项目的芯片销售额暴跌 44.5%至48亿美元，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因为对中国的出口减少所致。
其次，东亚半导体产业链的非正常重构很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外溢效应，令其他相关产业紧密的区域分工合作出现松动。由于这些变化是非市场竞争行为的结果，带来的一定是效率低下，会导致各国的利益受损。即使部分半导体相关产业转移到了东亚其他国家，使其看上去似乎获得了短期利益，但总体而言，失去中国大市场的代价将使这一产业难以找到足够的市场替代，最终仍会导致该地区的多输局面。更加糟糕的是，区域产业链的碎片化将极大增加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从而导致东亚区域经济增长失去往日的活力和动力。
对于中国而言，面对美国的极限打压，理性的选择是保持战略定力，通过切实推进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形成以我为主、内外互动的新发展模式。加快构建国内统一大市场，保证国内大循环畅通运行，是确保中国经济稳定增长和中国—东亚区域产业链紧密合作的基础。与此同时，进一步深化对外开放，努力推进与东亚各国的经济合作，是摆脱美国围堵的重要途径，并有利于保持地区的繁荣。尽管日韩等国迫于美国压力可能与之配合，但这种产业链重构并非各国主观所愿，也违背市场规律，因而其最终实施的程度仍存在一定不确定性。
因此，我们仍然要以最大耐心积极争取，采取更多有效措施增强对东亚各国各地区企业的吸引力。特别是，我们需要更加积极地推进增长方式从投资与出口拉动为主向国内需求主导的转变，大力推进国内消费市场规模扩大，不断增加消费品进口，加速成为东亚地区的区域消费中心。最后，努力通过RCEP协定的实施和内容升级推进亚太区域合作，这也是推动东亚各国经济正向联动、区域产业链稳定发展与升级，最终实现东亚各国互惠共生、互利共赢的包容性增长的重要支撑。（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