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怀宇：“合众为一”的美国神话为何破灭
在美国国会大厦穹顶的正中央，有一幅创作于1865年的壁画，名曰“华盛顿的神化”（Apotheosis of Washington）。众神环绕的美国国父华盛顿头顶上方，几个少女拉起一条书有“E Pluribus Unum”的横幅。这句著名的拉丁格言对应的英文是“Out of Many, One”，它还有一个雅致的汉译：“合众为一”。
作为美国立国理想的集中体现，“合众为一”传统上一直被奉为国家格言。上世纪中期，出于国际意识形态斗争的需要，美国国会将国家格言替换为颇有争议的“我们信仰上帝”（In God We Trust）。然而，在美国人心目中，“合众为一”仍然是最理想的国家精神象征，不仅在国会殿堂占据最高、最核心的位置，也镌刻在美国的国徽和硬币之上。
政治人物深谙这几个字的鼓动力量。奥巴马在2004年的美国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一炮而红的演讲中便强调了“合众为一”，2010年访问印尼时更是无所顾忌地将其直接表述为国家格言；希拉里在2016年总统大选预备的胜选演讲一开始就抛出“合众为一”的口号；拜登在2022年中期选举前夕发表的“为国家之魂持续战斗”的演说很大程度上也是呼应“合众为一”的精神价值，而他之所以含糊其词，只提“国家之魂”，大概是因为严重分裂的现实使这个久远而崇高的立国理想显得不合时宜。
今天的美国可以说是既难“合众”，也难“为一”。民众普遍缺乏对国家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对政府和政客越来越失去信心和耐心；结构性矛盾和系统性问题由于长期不被重视已变得积重难返；基础设施建设与更新动力小、阻力大、进度慢；两党在国会的掣肘和恶斗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意识形态和“政治正确”湮没客观理性声音，绑架社会舆论和民意；任何一个重要国内议题的推动似乎都得靠拉高外国敌对和威胁来实现；在国际交往中说一套、做一套，对国际规则合则用、不合则弃已然成为常态。综观过去这些年的内政和外交，美国的种种表现和诸般乱象实在是让世人跌破眼镜。
回顾历史，当经济社会相对平稳、霸权地位稳固时，美国政府和政客尚能勉强维持“合众为一”的体面姿态。比如，在国会政治中，人们也常听到“跨越政党界线”（reaching across the aisle）、“两党合作”（bipartisanship）一类的言论，总统候选人和当选人也宣称“做全体美国人的总统”（President for all Americans）。然而，曾几何时，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被政党恶斗的攻讦谩骂所取代，执政在野两党水火不容，将夺取政权凌驾于美国人民利益之上，严重背离美国立国精神的初衷；从整个社会看，各种信仰、族群和势力长期无法达成谅解，甚至在两党政治的裹挟下走向尖锐对立，导致恶性暴力事件愈演愈烈。其中，最具标志性的是2021年1月6日爆发的震惊世界的“国会山骚乱”。这是200多年来，作为美国政治中枢和国家权力象征的国会大厦第一次遭到暴力攻占。
“国会山骚乱”标志着美国长期营造的民主政治话语制高点轰然垮塌，也宣告着“合众为一”的美国神话破灭。在这场骚乱两周年之际，华盛顿反省了吗？我们看到，针对前总统特朗普的旷日持久的司法调查仍在继续，而另一方面，美国对自身结构性矛盾和系统性问题仍然束手无策，却在世界上继续煽风点火，转移国内焦点，并将矛头引向中国。“打压中国”俨然成为两党“共识”和救命稻草。随着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夺取众议院控制权，针对现任总统拜登的调查也已拉开帷幕，正可谓是“你方未唱罢，我方又登场”。在2024年总统大选前后，美国社会出现更大乱局和更多乱象并非没有可能。
“合众为一”神话破灭的原因是长期和多方面的，但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可以概括为内外变局和治理困境。首先，移民国家的人口构成和联邦制架构下各州各自为政，天然不利于社会的凝聚和团结。虽然历史上美国经历过一个国家叙事和认同的建构过程，但是长期的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划线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这种努力，并使美国本质上成为一个白人主导的两党制基督教国家。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面对美国国内长期积累的结构性矛盾和系统性问题，两党制的国家机器越来越难以做出正确有效的应对和决策，而这反过来又加剧政治极化和社会仇恨。
由此可见，“合众为一”神话破灭的深层原因其实是美式民主及其治理模式的痼疾。事实证明，美式民主及其治理模式无法包治百病，也绝不是人类社会的终极模式。相反，彰显东方智慧的“选贤与能”的贤能政治和民主集中制在思想内核上却与“合众为一”的理想颇有共通之处。华盛顿尤其应摒弃以一种非黑即白的眼光看待国家的发展道路和模式，从着眼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推动不同政治文明间的交流互鉴。（作者是北京语言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