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升:西方政体凸显“结构性软肋”
法国2022年总统选举本周日即将举行第二轮投票。在4月10日第一轮投票的566个选区中,马克龙得票数领先的有256个选区、勒庞和梅朗雄领先的分别有206个和104个选区,由佩克雷斯代表的右派全军覆没,呈现出两强一弱的“三极化”政坛现象。2017年总统大选时,马克龙和勒庞分别在231个和216个选区获胜,极左梅朗雄和右派菲永分别在67个和52个选区获胜,呈现出的是两强两弱的“四极化”政坛现象。
法国政坛的“极化”现象并非今日才有,只是如今呈现愈发强化之势。笔者将之称为“两极化”—“四极化”—“三极化”:法国政坛从历史上一度辉煌的左右“两极化”,到5年前的非左非右、极右、极左和右翼的“四极化”,再演变到如今的非左非右、极右和极左的“三极化”。
无论是法国政坛的“极化”,还是之前说的“碎片化”,都可以纳入西方社会日益加剧的“去政党化”现象。“去政党化”不是指法国就没有政党,而是指法国的传统大党正在快速地走下坡路。法国的传统左右两大党即社会党和共和人党,在今年第一轮投票中,连竞选费用报账的门槛票数5%都达不到。
相反,5年前的新人马克龙和今天的新人泽穆尔,一个是新组建自己的政党,另一个干脆连政党也懒得建。马克龙在2017年大选前仓促组建“共和国前进党”,然后轻松击败“轮流坐庄”、“霸占”法国政坛数十年的传统左右两大党派,登上总统宝座。此番泽穆尔没有政党,直接作为极右翼的独立候选人参加大选,并轻松获得7.07%的选票。这凸显的,恰是当前法国政坛“去政党化”的趋势。
法国政坛的“去政党化”现象,至少已有二十来年的历史。
一是,“去政党化”并非法国独有,这个现象已在多个以“民主”和“自由”自居的国家出现。近年来在南欧和中东欧频繁出现的民粹型或极右型政党的上台即是明证。与小型国家相比,法国左右两党的式微,无非是西方民主政党体制式微的一个典型代表。
二是,法国的传统左右翼两大党之所以被彻底边缘化,根子还在于其自身在长达数十年的轮流执政中逐渐失去其民众的“代表性”,也就是“越来越脱离群众”。2017年退出大选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总裁卡恩,财力相当雄厚,早已与传统的左翼领导人形象背道而驰。加之社会党、共和人党体制僵化,不能及时回应选民诉求,也愈发难以代表选民。左派领导人未能有效保障社会中下层选民的利益,右派领导人也没有推出切实可行、对富人有力的减税纲领。
三是,法国的“去政党化”,源于法国各个党派的趋同化潮流。“去政党化”实际上直接与法国已有相当长历史的左右政党“中间化”,即左翼和右翼党派都往中间靠、极右翼也逐渐去除极端观点走向右翼的趋势相关。例如奥朗德,迫于解决居高不下的失业率难题,只得放弃作为自身标签的反紧缩政策;到了执政后期,更是倾向于采用自由主义右翼改革之策。这次初选中,传统右翼政党共和人党候选人佩克雷斯,干脆以释放法国经济活力为起点、提出与马克龙政见类似的养老金改革计划。从竞选策略上看,法国各党派尤其是传统政党的竞选纲领趋同化严重。
此外,影响法国政治光谱的还有地域特征。以今年的第一轮投票为例,法国西部和大巴黎地区的民众倾向于支持马克龙,而东北部和南部民众倾向于支持勒庞。
关于法国初选意向的“地域分布特征”,若将其置于法国政坛的历史演变中,与5年前相比,除了右派此番覆没,马克龙新增25个、勒庞减少10个、梅朗雄新增37个选区。所谓的“地域分布特征”,还与选民所处选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状况相关。支持马克龙的法国西部和大巴黎地区等选区,多为经济发达、全球化程度高、产业转型成功以及数字和智慧经济发达的地区;支持勒庞的法国东北部和南部地区等选区,则多为经济欠发达、全球化程度低、产业转型尚未成功以及数字和智慧经济刚起步的地区。
当然,与第二轮投票不同的是,法国民众在第一轮投票之际,心态与美国民众投票时不同。一方面是法国选民的“理性”,政治学上称之为“理性选民”,内心十分清楚他们需要确保马克龙和勒庞都进入第二轮;另一方面是法国选民的“非理性”,即在第一轮投票中存有明显“宣泄不满”情绪的现象,尤其投勒庞的选票中有一定比例纯属“宣泄不满”型。但无论如何,马克龙和勒庞的选民画像,若用一句话粗略勾画,那就是马克龙与勒庞之间的角力,无非是两个法国——“管理干部+退休人员之法国”与“雇员+工人之法国”之间的较量。
总之,2017年和现在的两场总统选举,无不显现出法国政坛的“去政党化”趋势加剧,进而凸显西方政体的结构性软肋。作为西方政体的典型样本,法国的“去政党化”在相当程度上也将预示着西方政体的演变趋势。(作者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全球创新与治理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