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美国正蜕变为全球身份政治中心
美国社会依旧弥漫着身份政治的迷雾。3月1日美国总统拜登发表了其上任以来的首份国情咨文,但国会参议院共和党人在拜登还没有结束演讲时就发表联合声明,指责他的征税和使用税金的措施“错误”和“轻率”。以党派身份划线,已经成为美国政治极化的突出表现之一。
更值得关注的是,美国政客正在把身份政治的矛盾外溢。比如,前不久北京冬奥会上谷爱凌夺金引发的关于身份政治的争论就是最新的例证。当美国福克斯新闻主持人气急败坏地给她扣上了“忘恩负义”和“背叛”的帽子时,另有外媒评论道,美媒的讨论从来都不是她的滑雪水平,由于谷爱凌不替美国出战,她被摆到了全球地缘政治和身份代表的辩论语境之中。
所谓“背叛”的无端指责,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美国对中国越来越重的焦虑感,同时也凸显了身份政治这一当前美国政治的典型特征。深化对美国身份政治问题的认识,已经成为一个越来越迫切的理论任务,它不仅是理解美国社会政治危机的核心概念,更是分析当前世界变局的重要视角。
身份政治也称为“认同政治”,认同是一种情感和思想上的归属感,以白人族群认同为主要表现形式的身份政治,是后冷战时代出现的一种政治现象,在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不断强化。2020年美国大选是身份政治演出的最高潮。尽管身份的议题既非直接关涉意识形态又非直接关涉利益,但是,如果离开意识形态和经济的因素,对身份政治的理解就很难达到正确而深刻的程度。
这意味着,讨论这个问题首先需联系冷战之后经济全球化的展开,可以说,身份政治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结果,是对经济全球化的思想反弹。经济全球化给西方资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也带来了财富的高度集中和社会的两极分化。西方资本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将制造业向发展中国家的转移,导致大量本土工人失业,经济地位的下降伴随精神上的失落,越来越多的白人工人阶层将自己定位为弱势群体。于是,原先归属于左翼政治的身份政治,转而成为他们宣泄对全球化不满和愤怒的政治工具。
诚如有学者所言,身份政治具有政治动员和责任培育的意义,它并不必然导向消极的后果,不仅在20世纪以来民族解放的历史进程中发挥过积极的作用,也在美国社会历史上为边缘群体争取更大的政治权利和社会地位提供过强大的动力。眼下,身份政治以极其消极性的面貌呈现出来,是美国社会不平等不断加剧的产物。经济上不平等的极化带来了政治上的极化,极化诉求最终以族群归属为依托,本身就是一种极化的反映。“基于普遍与平等原则的承认,变异成了对特定群体的特别承认”,民主政治演变为部落政治后,这已经不是什么福山所说的民主衰败了,而是走向了典型的政治反动。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通过身份政治的强劲表演,充分展现出总体性危机的特征。
身份政治是阶级政治弱化的产物。在《身份政治》一书中,福山感慨道,以宗教、种族、性别为基础的身份政治过于狭隘,将政治的核心议题从阶层转向身份,这是一封信被投寄到了“错误的地址”。身份政治的强化不仅导致了美国社会的分裂,也回避了不平等问题生产机制的追问。换言之,从阶级政治向身份政治的转变,起到了转嫁危机和掩盖不平等根源的功效。身份政治涉及问题的认识与解决,不能离开阶级政治的分析方法,与其说身份政治是撕裂美国社会的重要原因,倒不如说是美国社会撕裂的重要表征,资本逻辑在全球的深化才是罪魁祸首。这也决定了,关于不平等的问题如果不与资本逻辑联系起来,不能认清自由民主在资本逻辑面前所处的依附地位,那么,不平等问题的解决要么是有限的,要么走向歧途。
身份政治在催生美国社会政治危机的同时,也不断强化向世界的溢出,美国这个经济全球化中心正蜕变成为全球身份政治的中心。“身份政治崛起之处,国际冲突的乌云就会开始聚集。”有学者指出,美国有550万的华裔人口,其中200万左右出生在中国,他们的文化归属、政治忠诚,成为中美关系中越来越突出的问题。对华裔动不动就发出“背叛”指责,再次提醒人们,身份政治已经和意识形态以及利益政治相互配合起来,成为美国抑制中国发展的系统性手段。
我们也要看到,日益增多的全球性问题将人类命运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各个民族之间和衷共济、和合共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迫切。由此,当美国运动员考德威尔与获得冠军的中国运动员徐梦桃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说“桃桃,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时,这对美国走出身份政治的泥沼无疑是一个积极的启示。(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