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印度为何对美“印太战略”反应冷淡

美国政府日前发布“美国印太战略”报告。报告屡次提及印度称,美国将继续建立一种战略伙伴关系,让美国和印度共同努力,并通过地区集团促进南亚稳定。然而,这样一份报告在印度并没有得到热烈响应和追捧。大多数印度媒体只是照本宣科地进行转载,而且内容大同小异。与报告相比,印度更关注同时召开的“四方”外长会议,相关评述不约而同地聚焦于“四方”的“不睦”。如此种种,都说明美印在印太战略上存在根深蒂固的差异。

首先,两国印太战略的目标不完全一致,甚至某些方面存在冲突。美国希望中印两个亚洲大国相互牵制以坐收渔人之利。而印度知道,只有中印日等亚洲国家的共同发展才可能迎来“亚洲世纪”。所以印度坚持印太战略的开放性和经济合作性,曾试图将中俄纳入印度的印太战略,坚持将“四方安全机制”与“印太战略”区分开来,因而印美印太战略的关注重心长期存在分歧。

由于中美开展战略博弈的首要地缘区域是东亚地区,南亚地区相对次重要。而对于印度,后者是其生存和发展的核心地缘区域,印度曾极力加强在海洋上与美日澳的合作,同时在欧亚大陆上不放弃与中俄合作。美印双方的印太海洋安全领域关注点也不同。美国更重视东印度洋和西太平洋地区,印度则更希望体现印度洋的优势地位,何况印度一直将印度洋视为“印度之洋”——自己的“内湖”,尽管美国倚重印度在印度洋的地位以强化其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影响,但双方的矛盾显而易见。此外,历史上美印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上并不契合,例如曾经都反共但后者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并长期与社会主义国家保持交好;对“民主”的理解和层次也不一致……

可见,印度加入美国印太战略更多出于机会主义心理、“搭便车”行为,美印战略伙伴关系实质上是一种以利益互补为基础的有选择的战略伙伴关系,而非一种真正全球性的、战略性的、同盟型的伙伴关系。

第二,印美对华结构性矛盾不对称,导致它们印太行动的差异。尽管联合遏制中国在印太地区的存在和影响力是美印的共同战略需求,但双方基于国家利益角度的对华认知、对华政策和对华需求尚存在根本分歧。制衡中国,的确是推动美印在战略层面不断接近的主要外因,但由于中美和中印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明显不对称,前者具有国际和全面格局,后者仅具有地区和局部性质;加之印度对外政策的战略自主性,使得印度与美日澳在印太统一行动上表现出诸多不同。

第三,印俄友好关系,特别是双方的防务贸易成为美印关系的长期嫌隙。为巩固印俄关系作为其“战略自主之锚”的地位,印俄于2021年底举行首脑会晤,双方签署28项协议,并将两国的军工合作延续了十年。尽管印美防务贸易呈现上升态势,但印度目前仍然严重依赖俄罗斯的武器出口。印俄关系本就具有良好基础,加之担心日益密切的俄巴关系缩小印度的战略空间,印度对印太安全领域的合作相当谨慎。

第四,亚洲国家身份和核心利益关切,使印度对域内国家态度与美国存在极大差异。首先,阿富汗问题加深了印度就美国对盟友不负责任的感受,并留下难以缝合的伤痕。其次,美国对印度从伊朗进口石油极为不满。还有,在缅甸问题上,印度与其他“四方”国家的态度也不同,印度反对“制裁”缅甸军方;在朝鲜问题上,印度也异于其他三国,“作为少数几个在平壤设有大使馆的国家之一,印度对使用强硬语言保持沉默”;对于东盟,印度更强调印太战略经济增长为减贫和提高民众生活水平开辟合作的可能。

第五,印美在印太经济利益、发展方式的不同导致印太经济合作的迟滞。在经贸问题上,美国秉持“美国优先”原则,印度则支持多边主义;双方在贸易自由化、移民等问题上立场迥异,贸易摩擦不断;美国从中国撤出厂房转移至印度,但中印贸易额激增甚至超过美印,2021年突破新高,达到1250亿美元,同比增长43.3%。

第六,印美在气候、网络安全等其他问题上的矛盾。在去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格拉斯哥大会上,印度总理莫迪突然高调宣布2070年印度将实现“零碳排放”目标,但作为全球第二大煤炭生产和消费的发展中国家,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印美在承担气变责任、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量等方面一直存在分歧;在网络安全发展的目标、水平、发展空间和合作机制协调等方面也存在较大难度。

不可否认,从奥巴马、特朗普到拜登,经民主、共和两党共同推动,在印太战略黏合下,印美关系从外交、安全到政治、经济确实有了一定发展,但双方的目的动机不同,效果如何有待观察。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四方安全机制”不会出现美国期待的大变化。(作者是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教授,该文为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7JJDGJW009)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