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杰:欧洲内部分化在所难免

近日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欲在继欧盟、英国领导人之后访问基辅,本意是要发出支持乌克兰的政治信号,孰料却被乌政府拒之门外。鉴于他来自德国社民党,过去同俄罗斯方面的关系较好,这就引发乌政府对他及德国政府的猜疑。而一个堂堂欧洲大国的元首被拒,对德国各政党而言无疑是一种外交羞辱,德国社民党、基民盟及绿党等领导人对此表达了不满及困惑。

看似简单的一个外交事件,却暴露出欧洲国家在俄乌冲突中的不同立场和内部分化。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国家几乎众口一词地谴责俄罗斯,同美国一道参与对俄制裁,按说应得到乌克兰政府的充分肯定。而乌克兰政府之所以对施泰因迈尔往访不买账,背后原因则比较复杂。一是基于“北溪-2”项目等过往经历,乌方怀疑德法偏袒俄罗斯。二是对话一直未有结果,乌方质疑他们没有对俄施加真正的压力。三是美国总统拜登指责俄在乌犯下“种族灭绝”罪行,法德领导人则避免使用该词。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声称法国总统马克龙拒绝谴责俄军在乌犯下“种族灭绝”的言论“非常伤人”。

回顾俄乌冲突升级的过程,欧洲国家实际并非铁板一块,无论在言论还是在行动上都有差异。靠近冲突地区的一些东欧及波罗的海国家,出于自身国家安全的考虑,都倾向于支持北约驻军以防范俄罗斯威胁。其中,波兰、立陶宛及罗马尼亚等国,在谴责俄罗斯的外交表态中“立场坚定”。而西欧不少国家(包括德国和法国)在指责俄罗斯的外交表态中态度相对温和,措辞也不如前者那样激烈。乌政府期望所有的欧洲国家都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但现实是残酷的,即便是德国和法国这样的欧洲大国,也不可能事事满足乌克兰的愿望,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

从欧洲内部分化的成因来看,谴责和制裁俄罗斯是有底线的,不可能不顾及国家利益的维护。德国对俄罗斯存在能源依赖,不可能不顾及自身的能源安全利益。同理,欧洲国家对俄乌冲突中的态度及外交政策取向上也存在分歧,正如接收难民的态度不同。撇开现实的利益不说,从欧洲内部分化的历史背景来看,也不难发现分歧在所难免。

第一个案例是波兰。由于波兰紧邻俄罗斯,历史上它曾几次被俄瓜分领土,在心灵上颇受伤害。所以波兰政府在俄乌冲突中坚定地站在俄罗斯的对立面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个案例是芬兰。同样由于紧邻俄罗斯,历史上曾遭到俄罗斯的蚕食鲸吞,对俄深感恐惧,因此俄乌冲突加速了芬兰外交中立政策转向,近期正准备申请加入北约。

第三个案例就是德国。历史上德俄关系曾经很密切,德国与俄罗斯之间的恩恩怨怨可谓藕断丝连。19世纪70年代德国统一后,铁血宰相俾斯麦曾制定联俄抗英战略,他深知德意志民族的长远利益同大英帝国利益是根本对立的,德国缺少生存空间和战略资源,这些国家利益英国是给不了的,而俄罗斯正相反。但由于德皇威廉二世未能按照俾斯麦的设想联俄抗英,反而贸然攻俄铸成大错。德国两次世界大战失败的惨痛教训说明:德国一旦和俄罗斯完全对立而大打出手,最终只能处于被英美势力打压的地位。这个教训时至今日对德国仍然有警示意义。德国是欧洲最强大的工业制造国,同俄罗斯这个资源大国构成一种高度互补的利益共同体,德俄两国优势一旦结合起来,就是英美势力的噩梦。德国新政府执政经验再欠缺,这些历史的定律和教训却还是知晓的。

俄乌冲突不单是俄乌双方的直接兵戎相见,也是欧洲各国利益博弈、矛盾迭起的焦点所在。未来一段时间,随着战事的进展以及美国对俄制裁的升级,欧洲内部的矛盾及分化还将继续,特别是德俄关系如何调整及其未来走向,将会是影响欧洲安全结构的一个核心动因。(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