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西方从俄乌冲突中难获“民主自信”
在俄乌冲突的讨论中,西方提取出所谓“民主与专制斗争”的问题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内容。近日,美国一篇题为“专制制度终将衰落”的文章认为,“现在不是高呼民主必胜的时候,而是对威权主义的无能乃至可能的不稳定性进行评估的时候。”通过联系俄乌冲突进展,对所谓“专制”制度展开一系列批判,西方脸上显露出久违的“民主自信”。
谈到所谓“民主必胜”信念,不能不重提福山的“历史终结论”。1989年,福山在美国《国家利益》杂志发表的《历史的终结?》一文认为,自由民主理念已经无可匹敌,历史的演进过程已走向完成。也就是说,西方的自由民主不仅是人类政治的最佳选择,而且是最后的形式。然而,21世纪以来的历史发展轨迹已然令福山尴尬了不知多少回。这也再次说明,对人类社会发展趋势的预测从来都是一件高风险和高难度的活。福山尽管依然抱着“自由民主必胜”的信念,但近年来他还是一次次发出了“民主衰败”的无奈慨叹。今年年初,他在美国《纽约时报》发表文章再次强调,在树立良好“民主”实践模式方面,美国已经信誉扫地。他说当年提出“历史终结论”时低估了两个关键因素,其中之一就是“先进民主国家”出现政治衰败的可能性。
事实上,从美国总统大选到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以及《民主如何死去》之类书籍的畅销,西式民主的衰落是被广泛承认的客观现实。作为西方总体性危机的表征,西式民主的衰落蕴含着资本主义越来越明显的自我否定趋势,与西方在历史进程中主导地位下降之间的正相关性逐步增强。有西方学者指出,“过去几年,‘专制统治’似乎占了上风,在全球取得了发展,而民主却在继续衰落。”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思想界敏锐地从当下俄乌冲突中嗅到了有利线索,获得了某种激励。关于自身的反思性批判也发生根本转向,对威权主义弱点的揭示与声讨成了焦点话题。在这个意义上,俄乌冲突对于西方来说成为再及时不过的安慰剂。
目前来看,西方关于“威权主义”弱点的分析并没有展现出太多新意。无论是“决策往往是在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里做出的”“为了秩序而限制自由”,还是“荒诞的民族主义误导人们去追求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野心”,基本上都是观念先行的结论。当然,他们揭批“威权主义”的本意,不是为了认真整理出一份完整的问题清单,而只是借以重塑西方的民主自信。他们想强调的是,即使面对“威权主义”的现实成功,“我们也应该学会耐心,相信我们的自由民主制度”。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的观点最具代表性,他指出,“我们的脆弱性不是来自传统家庭价值观的衰落,而是来自传统民主价值观的衰落。如果放弃了民主价值观,那才是真正的堕落。”
包括民主、人权和自由在内的概念早已为西方意识形态化,他们不仅垄断了对这些概念的解释权,而且将这些概念作为自己的专属工具。与此同时,他们还将民族主义、独裁、专制这些意识形态话语联系在一起,精心编织成一个独立的精神空间,真实的现实世界被隐没在意识形态烟雾之中。这种把概念当作现实的做法并不是一种自信的表现,而是一种软弱的显露,“他们胆战心惊地死抓住这些空洞的抽象概念,只是为了不承认生活和实践中的情形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西方揭批专制和威权主义的文章尽管大多从俄罗斯入手,却总是无一例外地把中国纳入分析框架。这既反映了西方在这个问题上一以贯之的价值立场,也反映出以所谓民主问题加强对中国打压的态势。
不过,无论西方如何编排和指责,对于遏制自由民主的衰退趋势来说,这些恐怕都无济于事。自由主义经济加剧了全球空间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只要自由民主屈服于资本的强势,对于美国社会两极分化的改善无所作为,所谓的民主自信就没有多少实际价值。美国有人认为,民主与专制之间的斗争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决定性冲突,这是西方典型的依托自身所谓价值观优越继续占据世界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话语。21世纪世界历史的决定性冲突仍然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斗争。资本主义并没有终结历史,资本主义将被历史终结,这个趋势必然会变得越来越清晰。(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