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桅、段悯农:俄乌冲突中的中立国,何去何从

已经持续一个多月的俄乌冲突再次将欧洲安全置于危险之中。欧盟各国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大对俄制裁力度。除了对俄经贸封锁、金融制裁和交通停运,欧盟成员国还向乌克兰提供援助,就连德国也一改“不向交战区输送武器”的先例而向乌克兰提供军援。在此期间,欧洲中立国的态度也颇值得关注:瑞士打破1815年维也纳会议以来的中立立场,宣布加入对俄制裁;瑞典和芬兰则都表达了加入北约的意愿。可以看到,俄乌冲突正在对欧洲各中立国产生深远影响。

何为中立国?1907年海牙第五公约和海牙第十三公约分别规定中立国在陆、海战中的权利和义务,中立意味着在交战双方中间处于全然中立的独立个体地位。也就是说,中立国在战争期间不参与战争,也不帮助打击交战国。更进一步,根据海牙第五公约第一章第七条,中立国不应被要求代表任一交战方出口或运输军用物资。欧洲的主要中立国除瑞士外,还有奥地利、芬兰、瑞典、爱尔兰、圣马力诺、列支敦士登。

就地理位置而言,欧洲中立国多强邻环绕,中立成为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就历史而言,中立国有各自的中立道路,可分为自愿或强制两种。前者代表为瑞典和瑞士:自1809年瑞典将芬兰割让给俄罗斯后,瑞典一直保持中立至今;瑞士则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后选择中立身份。后者代表为奥地利和芬兰:奥地利在二战结束时被美苏英法四国占领,苏联同意在奥地利承诺“永久中立”的条件下退出,此后1955年“中立”被载入奥地利宪法;芬兰是1917年俄国革命结束帝国统治时获得独立,之后通过中立来维持独立地位。

但俄乌冲突发展至今,有些欧洲中立国却史无前例地动摇了。是什么让这些中立国不想中立了呢?究其根本,有些国家是被迫中立,而冷战后均势逐渐坍塌,动摇了这些国家保持中立的历史条件。以芬兰为例,芬兰中立很大程度上是苏联压力的结果,它在二战时别无选择。而冷战后,俄罗斯的实力一方面足以使芬兰惧怕和反感,另一方面又没强大到足以推行苏联式政策。另外,北约仍维持着在欧洲的号召力,第四条款对军备匮乏的欧洲小国来说诱惑力巨大。因此,部分中立国动摇也是因为它们认为安全问题相当现实。这次俄乌冲突中芬兰和瑞典反应较大,也是出于毗邻俄罗斯而对自身安全有所担忧的缘故。

放眼当下,俄乌冲突下中立国将何去何从?或者说,冲突是否会破坏这些国家的中立基础呢?对此不应一概而论。欧洲六个中立国的国情概况有所差别,目前对俄乌冲突的反应也并不一致:芬兰、瑞典积极参与对俄制裁,瑞典更是直接向乌克兰输送武器,这和两国的历史记忆以及对国家安全的现实考虑分不开;瑞士、列支敦士登、爱尔兰决定采用经济制裁手段,避免涉及军事;圣马力诺未就冲突发表声明,但2019年时曾表明反对对俄制裁;奥地利则拒绝讨论对俄制裁相关事宜,表示“奥地利现在和将来都会保持中立”。可见,最动摇的中立国仍是安全上的利益攸关方,而且芬兰的动摇程度比瑞典更甚。统计显示,芬兰国内支持加入北约的比例已达60%以上,芬兰总理表示将在这个春天“迅速”决定是否向北约提交加入申请。而在瑞典,也有大约60%的民众支持与邻国芬兰一起加入北约。瑞典政府曾公开拒绝国内加入北约的呼吁,但最近改口称,在俄乌冲突后,瑞典不排除加入北约的可能。

虽然俄乌冲突期间一些中立国态度出现动摇或变化,但总体而言,国际社会仍然应对“中立”持欢迎态度。中立有利于和平。历史上,中立国往往是大国战争后妥协的结果,比如瑞士曾是法德意奥的缓冲地带,而奥地利的中立由美苏英法协商得出。中立国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协商与和平,而非对抗与战争。中立国可有效阻遏冲突扩大化,符合战后国际体系的要求,也有利于欧洲大陆的和平稳定。另外,中立国的存在避免了欧洲权力天平进一步向北约方向倾斜。俄乌冲突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北约对俄罗斯安全关切的长期忽视。正因如此,中立国应该作为欧洲大陆美、俄之外的第三种力量存在下去,以避免欧洲立场极化甚而进一步激化矛盾。

综上所述,“中立国不再中立”目前并未形成大势,大部分中立国对制裁俄罗斯的手段乃至立场表达仍较为谨慎。但同时,部分中立国放弃中立立场或导致矛盾激化的可能性也不应被忽视。欧洲大陆稳定有利于中欧关系长足发展,国际社会应对中立持正面态度,鼓励中立国发挥缓和作用。(作者:王义桅,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中国人民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副院长;段悯农,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研究生)